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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家庭的溫暖抵得過一切艱難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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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家庭的溫暖抵得過一切艱難困苦

天慢慢亮了,有著乘坐超載綠皮火車經驗的許重拉著鹿曼曼提前半個小時開始往外擠,擠到車門前也不過只有五六分鐘就到站了。

這輛走走停停的綠皮火車倒是沒有晚點,許重默默安慰自己,一切都會順利的。

他的一點積蓄全用來跟鹿曼曼談戀愛了,無法寄錢回家,也無法像他從網上查到的“帶女友回老家攻略”中看到的那樣,讓家裏人把泥坯墻粉刷一遍,把床上用品換成淺色的……這一類低成本效果卻好看的措施,在他的父母看來都是絕對的沒有必要。

因為他還是窮學生,說的話在家裏也未必有什麽分量,他的父親又是個不認識字的粗壯漢子,喝點劣質酒就忘了自己是誰的那一款,能體會到兒子對城裏來的小姐那份體貼呵護愛惜嗎?

長期的刻苦勞作造就了他強勢的母親,許母倒頗認識幾個字,在鄰居間是有名的精明人物,唯一拿丈夫沒轍的時候就是他喝醉後的犯渾階段,只要他清醒著,就得服她的管——因為她是幹活的一把好手,不僅能下地幹活而且還養雞養兔子,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去趕集也不過買一t點布料回來給全家人做衣服,收入多開銷小,還能包攬幾乎所有的家務活,她的丈夫只要不是個十足的混蛋,就沒有理由不聽她號令。

也因此,許父額外地喜歡喝酒,酒壯慫人膽,借著酒勁在家吆五喝六到底快活自在些。

這樣一對父母,能給予兒子的女朋友超級待遇嗎?許重想了又想,只提出讓父母把家中豆粒大小的燈泡換個瓦數大一點兒的,從前的燈泡太小了,一到晚上,每個人影似乎都籠罩著一層黑暈,茶幾上的菜都看不大清楚的感覺。就這一條,也不知道他們做到了沒有。

許重憂心忡忡,牽著鹿曼曼走在回家的路上,緊張到說不出話來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幸好北方的冬天雖然冷倒是不怎麽下雨,從火車站到家的這一段土路上並不泥濘,兩個人手牽手地走了一公裏,到了家中小院的門口。

在這一公裏的路上,鹿曼曼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兩旁的房子都是黃色土屋,比在鄭州郊外看到的房子還遠遠不如,她的期望值被降到了合理水平。

真到了許重家的門口,鹿曼曼反而鎮定了下來,許重剛要敲門,院門忽然打開,院子裏站著他的父母和妹妹許苗,他們算好了下車時間正在等候。

自小收養的妹妹許苗看膚色比這一家三口要白一個度,有一些淺淺的曬斑,仍露著白凈。她身上甚至穿著紅色的棉襖,像是提前穿了過年時的新衣。鹿曼曼的心一下子就溫暖了起來,整夜沒睡的臉上也泛起了笑容,她愉快地在許重的介紹下一一向他們打招呼:“叔叔好,阿姨好,妹妹好。”

比許重小六歲的許苗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嫂子好。”

鹿曼曼連忙笑著擺手,許爸爸許媽媽早笑開了花。

進了房門,鹿曼曼看到的是收拾得幹幹凈凈的房間,一張舊沙發上鋪著一塊紅色的布,上面繡著鴛鴦,她沒有見過這個,倒是看得有趣。

茶幾和旁邊一個矮櫃上的油漆早已斑駁,卻也看得出原本並不是同一個顏色,墻是由灰黃色的泥坯建成,窗子很小,地也是泥土地,凹凸不平。客廳裏的電視還是那種方方正正的舊款式,除此之外,整個客廳裏並沒有其他的電器。

許重擡頭看了看懸掛在墻上的燈泡,它跟以往一樣連個燈罩都沒有,但是看外觀就比從前的大了不少,他放下了心。

許媽媽端著蘋果放到茶幾上:“小鹿啊,你吃蘋果,我給你削。”

鹿曼曼答應了一聲,坐在許媽媽身邊看,她不會用刀削蘋果,看到許媽媽的麻利挺羨慕:“阿姨,您這蘋果削得真好,蘋果皮就沒有斷開過。”

許媽媽銳利的眼神看了鹿曼曼一眼,笑得臉上皺紋都舒展開來:“傻孩子,這很容易的,回頭許媽媽就教你。”她倒不嫌棄未來兒媳婦不會幹家務——學做家務又不難,人家姑娘長這麽大了連削蘋果都不會,不是正好證明家裏條件好嗎?

許重趕緊打斷她的話:“媽,這有什麽可教的?我們有點餓了,吃點飯睡一覺吧,昨晚站了一宿。”他可不希望女朋友一進門就被教著削蘋果。

許媽媽也覺得自己說話冒失,趕緊把削好的蘋果放到鹿曼曼手裏,笑著站起身來:“你看我,好容易盼到你們回來,高興得連正事都忘了。孩他爹,趕緊端菜。”她也隨著老伴穿過院子,去了廚房——那是小院角落裏搭出來的一間小棚子。

許苗在一邊靦腆地站著微笑,鹿曼曼邊啃蘋果邊拉著她坐下:“苗苗,讓許重也給你削個蘋果吃,他可會切水果了。”

許重應了一聲,坐下來剛要拿起蘋果,許苗已經自己削了起來,在這個家裏,許重是沒有做過類似家務的,只有下地去幹農活時,才是全家人一起做。

許重一直等到鹿曼曼吃完蘋果,才笑著說:“我帶你去洗手準備吃飯。”

鹿曼曼笑嘻嘻也不以為意,拍拍手就跟著往院子裏走。

許重細心地壓了一些井水在臉盆裏,又進客廳裏用暖水瓶添上熱水,回到院子裏一看,鹿曼曼正學他剛才的樣子一下一下壓著井水玩兒呢,跟著出來看的許苗心裏一陣羨慕——她從前就聽許重說過,城裏都是用自來水的,怪不得這個姐姐看什麽都覺得新奇。

許爸爸許媽媽很快從小棚子裏端上來四個菜,其中有兩個菜裏有肉絲,算得上是待客的禮數了,許媽媽更是從飯鍋裏夾出一只雞腿直接放到了鹿曼曼的碗裏。

鹿曼曼看著挺新奇,又探頭看了看飯鍋,裏面只剩下米飯,雞腿留下了一個淡黃色的油漬,氣味倒是挺香。她有點詫異:“咦,叔叔阿姨你們不吃嗎?苗苗不吃嗎?”

許媽媽的臉上笑得像一朵菊花綻放:“吃,怎麽不吃?我們家裏自己就養著雞,都吃膩了。”她推了推苗苗。

苗苗趕緊笑道:“嫂子你吃吧,我們平時也吃的。”

鹿曼曼看了許重一眼,放下碗輕輕說:“許重,這不行的呀。”

許重亦覺得不妥,他嗔怪起自己媽媽來:“媽,你這是做什麽呢?大家都吃啊。”他後悔沒有把話說清楚,說的是要“保障女朋友每天一只雞腿和一個雞蛋”,可沒說只給她一個人吃啊。自己媽媽的這個做法太讓人不舒服了。

許媽媽看了看許重又看了看苗苗,尷尬地笑著:“怪我,怪我,今天早上起晚了,沒來得及殺雞,這是昨天吃雞剩下的。你們先吃著,我中午再殺雞。”許爸爸在這種“大場合”裏是一貫不開口的,他的心裏也佩服老妻會吹牛,“都吃膩了”“昨天吃雞剩下的”,說得多體面。

鹿曼曼用幹凈筷子把碗裏的雞腿夾出來,放到苗苗碗裏:“苗苗你年紀最小,你來吃。”

苗苗不小心吞了一口口水,看著自己的哥哥。

許重揮揮手:“苗苗你趕緊吃吧,你姐讓著你,這點東西別再推來讓去的了。”他並沒有跟著苗苗稱呼鹿曼曼為“你嫂子”,鹿曼曼心裏慨嘆,許重是真君子真穩重,口頭上的便宜也不討半點的。

許苗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鹿曼曼看著她,心裏升起疑惑,一個快二十歲的大姑娘,吃個雞腿也那麽難的嗎?許重說過,苗苗有工作,她在離家四十分鐘自行車距離的紡織廠裏兩班倒著做工,就算家裏平時舍不得殺雞吃,這姑娘難道不會自己去買嗎?

吃過飯,鹿曼曼要幫著收拾碗筷,許媽媽像打架一樣地跟她拉扯,許苗早在一旁快手快腳地收拾好了。

許爸爸笑:“你們娘倆別爭了,苗苗都幹完了。”

鹿曼曼往院子裏一探頭,果然許苗已經卷起袖子開始壓井水準備洗碗了。

許媽媽拉著她:“小鹿啊,床我收拾過了,都換了幹凈的,你趕緊休息。”兒子已經跟自己強調過好幾次,晚上睡覺時她們母女加上鹿曼曼三個人一起打橫睡大床,他和爸爸兩個人則睡妹妹的小床。許媽媽人老心不老,早已與時俱進,看慣了村裏的年輕人未婚同居,也不以為意,沒想到去大都市讀了書鍍了金的兒子倒是榆木腦袋傻兮兮,竟守起古禮來了,好在這不是什麽大事,由著他也行。

鹿曼曼吃過水煮蛋和飯,更覺困倦,道了謝正要進裏屋,許重笑:“我先帶你出去上廁所。”

小院裏的另外一頭有個旱廁,是跟隔壁院子的鄰居共用的,門總是不大好關,兩家人都不願意額外出材料出力氣更換,多少年了都這樣將就著。許重自己拿不出錢給父母,便不可能解決廁所門的事,他只得牽著鹿曼曼過去,自己站在外邊替她把守。

鹿曼曼能體會到這一家人對自己的尊重與偏愛,一路上的艱辛都算不得什麽了,她甚至想到將來婚後要把許爸爸許媽媽和妹妹都接到成都去,至少讓他們也享受上幹凈的抽水馬桶和24小時的熱水淋浴。

進了沒有燈的黑黢黢旱廁,她鼻端嗅到的是比方才綠皮火車上更難聞得多的氣味,幾乎是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裏拿出口罩囫圇戴上,忍著嘔意蹲下,眼角再一次被嗆出淚花。穿好褲子正要大步逃出門去,想了想怕許重看見口罩慚愧,又特意摘下放進口袋裏。

奔出廁所門,鹿曼曼牽著許重的手回到屋裏,在舊得柔軟微微發黃的床單上躺了下來,一宿沒睡的她幾乎一秒入夢。

等到鹿曼曼醒來,都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她昏頭昏腦地坐起身,懷裏有一只毛絨絨的小東西“噌”一聲貼著墻跑了出去。

鹿曼曼忍不住一聲驚呼,幾乎是同一時間,許家四口人擠了進來。

許重拉著她:“不怕,不怕,是只貓。我們家養的。”

鹿曼曼驚魂甫定:“貓啊……之前沒看到啊。”

許重笑:“t哎呀,我們鄉下養貓都是散養的,一天到晚在外面捉老鼠,亂跑,不是天天關在家裏看著玩兒的。”

許苗也咧開嘴笑了起來,許媽媽推了她一把:“以後你嫂子睡覺的時候,你看著點門,別讓貓溜進去了,人家不喜歡。”

許爸爸見沒事,早已訕訕地退了出去,站在客廳裏大笑:“不怕,一只貓嘛,沒什麽可怕的,下回我捉一只你帶回你們家捉老鼠才好呢。”

鹿曼曼知道許爸爸是好意,她露出好看的感激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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